落天下

【全职】夜修 69

自古以来，人类每天都要面临至少一次的世纪难题。此题涉及到了人文、道德、文化等种种因素，又含盖了星座、抽签、抛硬币等诸多玄学，且因为当天的天气、心情、经历的变化会产生多种多样的回答。大量的现代人要花甚至长达半天的时间来演算解题的过程，然而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未必尽人意。

题干仅有短短的一句话。“晚上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啊。”孙翔单纯，脑子里就一根筋，想也不想就给出了回答。然而这样的回答往往是最考验考官，难度紧紧次于“随便”。

话音刚落，叶修周泽楷黄少天一起向他看了过去。“谁问你了？”叶修觉得好笑。

“你还要留下来吃饭？”黄少天的表情很是不解，困惑于究竟谁给了孙翔这种勇气让他说出这种话，“当电灯泡上瘾还是怎么着，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还想留下了吃饭呢，你怎么不想上天呢？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天都黑了。”他把逐客令铺了满脸，一点都不客气。

“喂，你们太过分了吧，好歹千里迢迢赶过来，怎么连口饭都不给啊！再说这时候哪还有往返的轮渡了？”张佳乐不满意。

“吃饭没问题啊，前提是你们去做啊？”叶修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然而他的视线在韩文清、张新杰、喻文州、孙翔、张佳乐、周泽楷、黄少天身上一一掠过之后，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根本没一个长得像能下庖厨的样子啊！别说柴米油盐酱醋茶了，他们可能连锅碗瓢盆都分不清。

“敢情你们就是来我家蹭饭的？”叶修冷静地问道。

“难道你会做饭？”孙翔反驳。

“有本事你别吃。”叶修又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自顾自决定道：“人这么多，吃火锅算了，还比较快。”

大家一听说吃火锅，多少也松了口气。主要是叶修在他们眼里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任他一个人在厨房里瞎捣鼓，搞不好今儿没人能活着走出大门。

“需要帮忙么？”张新杰问道，“都有什么食材？”

“鱼虾肉都有，青菜干货也有。没汤底，没蘸酱，以及肉类没处理，买的都是整块的。”叶修心里算计了一下，然后扭头对喻文州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我不挑食。”喻文州说道。

叶修点点头，又对张新杰回复道：“没事，我自己来吧。”

喻文州的眼神追随着叶修，发现他只问了自己一个人的口味后，不禁询问道：“怎么只问我一个人？”

“其他人我都比较熟悉。”叶修说着，挽起了袖子，往厨房走了过去。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之间只隔了一个开放式的餐厅。这几人坐在沙发上，能看见小半个厨房。有些人对叶修这一举动盈满了兴趣，眼神紧紧跟着他进了厨房，总觉得叶修像是真会给他们露一手的样子。然了解他的谁不知道，这是个能把方便面用开水泡了就不会特意下锅煮的人，和厨师这个身份真是风马牛不相及。他哪是会做料理的人，他最多会料理别人。

……叶修会不会做饭他们是不确定。但是至少他们在五分钟后确定了，叶修的刀功真是没得说。

几人见他从冰箱里拿出了蔬菜和肉类，一边洗菜一边用微波炉来解冻。等到两边都准备好了，拿出两块菜板放在流理台上。菜倒是不怎么需要切，择择就好。只见叶修把菜铺好了，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把刀，左手按住鲜嫩的牛肉，右手握着刀柄刷刷刷地切了起来。

张佳乐觉得他要是给叶修这动作配音的话，他喊“刷刷刷”的速度都比不上叶修的手速。人家吃火锅的肉片都是机器切出来的，叶修他跟机器也没什么区别。每片肉的厚度都是一样的，或者是肉眼察觉不出的差异，毕竟这牛肉切得薄到半透明。刀起刀落，连比划和对准的时间都没有，张佳乐眨个眼的功夫叶修都切完好几片了。

“卧槽这手法……”张佳乐瞠目结舌，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周泽楷和黄少天一眼，“你们以后可要小心点，万一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叶的事情，躺在案板上的就是你们俩了。”

黄少天一点都没被吓到。他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修，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要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都不用他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给切了。”

周泽楷没说话。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像是对所有的人事都漠不关心。哪怕张佳乐说的是他喜欢的人，周泽楷也不想参与进去。他和叶修之间的事情，他没必要让旁人知道。

张佳乐随口那么一说，也不在乎周泽楷和黄少天的反应。他就默默地围观了叶修的动作好一会，看见他准备好食材准备做锅底了，手法娴熟得不像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吧，老叶怎么看起来真像个会做饭的？”他又把头扭了过去，对叶修的两个男朋友问道。

“我不知道。”黄少天也很意外。别说他了，连周泽楷都不知道。

“难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老叶就没给你亲手做过一顿饭什么的？”张佳乐不怀好意地摸了摸下巴，挑拨离间得不亦乐乎：“连饭都没给你做过，看来你在他心中地位不过如此嘛！”

黄少天怒：“你觉得我会舍得给他下厨房的机会么？老婆当然是拿过来宠的，你以为你是请佣人啊？”

话正说着，那边的叶修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柜子抽屉开了好几个也没找到，连番的噪音让工作中的王杰希不由得皱起眉，扬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花椒大料八角桂皮，反正就是调料那些。”叶修蹲在地上翻着抽屉，想也不想就回应了。

“花椒大料在左边第二个抽屉，八角在盐罐的后面，还没开封。桂皮你去右侧最上面的柜子找找，要是没有就是用完了。”王杰希说道。

一群人顿时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然后又朝叶修看去。黄少天和周泽楷不一样，他俩的目光不是好奇的，是仇视的。

叶修的动作一停，自己也不禁感叹一声：“你还记得啊。”

“因为这些都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买的。”王杰希对那些目光无动于衷，“看来从五年前起你就再也没进过这个厨房。”

“我怎么觉得你就跟男主人似的。”孙翔不合时宜地发表了意见。

王杰希没有说话。说他是男主人也并不是虚言，他和叶修还在恋爱的时候，每年过年都会来到这里呆上半个月，可以说他对这里不仅不陌生，甚至对摆设一度了如指掌。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叶修也是窝在电视前玩游戏，而他把整个房子收拾了一遍。除了不知道地下室的存在，他比叶修更了解这里。

不过孙翔的那句话却引起了人家正牌男主人的不满。王杰希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正准备站起身，说道：“我来帮……”话没说完，就被黄少天按回了沙发上。

黄大少爷提了提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动手，你还是老实坐着吧，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你可以用转身离开这种实际行动来报答。”

“我来帮忙。”周泽楷已经走进了厨房。

其实叶修哪需要他们的帮忙，王杰希要是过来了还能勉强打个下手，而这两位少爷在他眼里纯粹像是过来添乱的。别说做饭了，叶修简直怀疑他们俩这辈子就没进过厨房。不过他听见了客厅的对话，知道自家恋人的醋坛子又打翻了，无奈归无奈，还是纵着他们让他们去了。

“虽说我一开始就知道少天的占有欲很强，恐怕周公子也不遑多让，不过这两位的反应还是有些过激了吧？”喻文州淡然地评价道，“感觉现在所有试图靠近叶修的人在他们眼中都是敌人，几乎要封锁叶修的整个交际圈。”

张佳乐想起了之前他偷拍叶修的时候，黄少天冰冷到残酷的眼神，不由得深以为然：“别人看都看不得，就跟看一眼少一眼似的。我说张新杰，叶修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真的痊愈了？该不会真和他的身体状况有联系吧？”

可不就是看一眼少一眼么。叶修的时间那么少，两个人分已然不够了，哪里还会让外人分一杯羹。张新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答应叶修不说出去，此时也只能若无其事地敷衍过去：“这醋确实吃得太厉害了一些。”

“不过仔细想想，会吃前任的醋也是人之常情。”喻文州笑笑，话锋一转，“毕竟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力改变，这恐怕是最不好吃的一种醋了吧。王总，你说呢？”

王杰希一顿。他安静了好几秒，直至重新翻开了文件，才淡淡地回复道：“既然已经得到了，何必计较过去，好好珍惜当下才是。”

能吃到的醋算什么酸。王杰希心里慢慢翻腾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涩，至少黄少天和周泽楷有这样的立场去光明正大地吃醋。

吃不到的醋，才最酸。

 

要是单论火锅的话，还真看不出叶修的厨艺究竟怎样，不过动作麻利熟练，看样子也不是个新手了。他从洗菜切菜，动作一气呵成，等到把骨头放到锅里熬汤的时候，这边也把刚才用过的厨具洗刷干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真没想到，你原来会做饭。”喻文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靠在流理台旁笑眯眯地说道。他很喜欢观察人，也很善于观察人。像是叶修这样总会让他倍感新奇的人，他更是乐意近距离接触。

“你以为我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叶修头都不抬，往右边扫了一眼后，连忙又指挥起来：“停停停少天别撒盐了一勺就够了，小周你看着点锅，煮沸后转小火。”

“那你还老吃方便面！”客厅里的张佳乐扯嗓子喊道。

“方便呗。”叶修拿出一卷厨房用纸，把刚刚洗过的厨具一一擦去水珠。“不饿的时候懒得做，饿的时候来不及做，哪有方便面——”话没说完脸色忽然一凛，眼神尖锐凌厉，手中的刀子被他直直地甩出，贴着喻文州的肩膀飞向了阳台的方向。

喻文州愣了几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而后他缓了缓，才定下神向后看去。

阳台的拉门留了一道细缝，叶修怕这种开放式的厨房会搞得满屋子油烟，特意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了一点。那道缝隙大概只有几厘米的宽度，可能刚好够刀子通过，那也得仔细得比划过后才能把刀子塞进去。而叶修似乎只是随手一扔，刀子却真的跟装了追踪器一样，精准地从缝隙中穿过，然后插在了木质的篱笆墙上。

刀刃距离院中的不速之客，最多只留下了一毫米的空间。

“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大，是友军。”不速之客的衣领被刀子钉住，动也不敢动，只能哭丧着脸呼喊道：“救命啊！”

太阳虽未完全落山，然而阳台朝东，院子中留下的光线也寥寥无几了。叶修借着这昏暗的光线看去，不由得有些头疼地问道：“我说方锐，就算你是当贼出身的，你也不用非从阳台翻进来吧？放着大门不走，职业病还是怎么着？”

那厢方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把自己颈侧的刀子拔了下来，悲愤地说道：“我也不想啊老大，我忘了带钥匙啊！”

“我家大门是密码锁。”

“我就是忘了密码啊！”

叶修一脸愁容地望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手下。

此时喻文州转回了头，微微一笑。“方锐？”他却是对着叶修念出了这个名字，“原来如此。”

叶修对他回以一笑。

“扯平了吧？”喻文州又问道。

“下不为例。”叶修看了他一眼，重新摆放起器皿。

这是喻文州第一次在叶修这里感受到了淡淡的敌意，唇角的弧度不由得一僵。客厅那边的人听不见这两人的对话，光顾着打趣方锐了，而听见这段对话的周泽楷和黄少天却不懂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前者隐隐觉得叶修和喻文州之间似乎有过节，对待喻文州的态度便又冷下几分；后者夹在自家媳妇儿和表哥之间，虽说感情上倾向于叶修，但是另外一位毕竟是自己亲属，他还是……废话他当然还是帮他媳妇儿。

不过喻文州和叶修两人间看似有恩怨，细品之下，也不像是什么大事。过分的插手反而会显得他们对叶修的不信任，所以两个人都很安静，好奇归好奇，倒是没有试图插一脚进去。

这二人的恩怨确实可大可小。喻文州惦记着当初威胁过自己性命的那个“司机”，一直想查出叶修究竟收买了他身边的何人。当然，事后的喻文州平安无恙，不过他都被人拿着枪顶着脑门了，虽不属锱铢必较之人，也没大度到放任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留在身边。纵使他喜欢叶修，可还没被那点稀薄的好感冲昏了脑子。叶修作为幕后的指使者的身份暴露后，喻文州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记仇的。

喻文州的报复倒也没个报复的样子。诚然他最后让叶修吃了好一顿苦——他对黄少天隐瞒了叶修的心意，只语焉不详地解释了叶修的真实身份，最后导致这两人分手。不过这件事的出发点也不全是为了报复叶修。首先他在情感方面对叶修是有欢喜的，黄叶二人要是真分手了，结果自然是喜闻乐见。其次在叶修的真实身份分量太足，喻文州不确定是敌是友，只能先把他送走。

不过他低估了叶修对黄少天的重要性，也低估了叶修对黄少天的感情。喻文州在那边自顾自地报完仇觉得神清气爽了，何知叶修是早晚要回来找他算这笔账的。他几次见叶修，这人都未流露出什么敌意，他只当叶修不知实情，直到此时才想明白，那是因为有黄少天在场，叶修不想叫他为难罢了。

其实黄少天哪里会为难呢。喻文州心想，他家表弟要是知道早几个月前叶修就在自己面前坦言过心意，而他非但没把这份心意转达到黄少天那里反而设计了那场争执，既引发了分手，又给了周泽楷可趁之机，黄少天当时就能冲进他的办公室把他从三十二楼丢下去。

现在想想，叶修真不愧为一个演员。哪怕心里记着仇，脸上也是滴水不漏。大家刚才在客厅里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待在座诸位的态度也并无太大的差别。或许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些若有若无的嘲讽并不全然是玩笑，只是他把这样的话语隐藏在插科打诨下似真似假地说出来，倒叫喻文州都看不清了。如若不是刚才的那把刀，也许喻文州还会继续蒙在鼓里。

以方锐站立的位置——那把刀，其实真的没必要贴着喻文州飞过的。

叶修甩出刀的角度是计算过的，要擦着喻文州而过又要正中目标，角度很是刁钻。当然叶修计算得很好，无论是他还是方锐都不会真的受伤，真正的目的不过在于警告罢了。至于效果如何，喻文州不得不承认，没人能在流露出杀意的第一杀手前，依然保持无动于衷。

不过喻文州也没什么可怕的。左右叶修既已经让方锐在他面前露了面，想必也没存着继续瞒着他的心思。换言之，算是主动揭开了这一页，把恩怨一笔勾销。

“原来你也会生气。”喻文州定下神后，不动声色地移了移位置，又恢复了先前温和的表情，“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生气也不一定就要摆在脸上。”叶修说道。

“这样的人，反而是最可怕的。”喻文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叶修轻勾起一边的嘴角，“彼此彼此。”

喻文州笑了笑，眼里又流露出了几分愉悦。叶修这人果然符合他心意极了。

黄少天在那边不悦地瞪着他，周泽楷也在散发着低气压。喻文州很知情知趣，对叶修略一颔首，又出了厨房。

“宝贝儿，喻文州是不是惹你生气过？”黄少天立马凑了过来问道，“他欺负你了？ ”

叶修把东西放在柜子和抽屉中一一收好，听到黄少天居然用了“欺负”两个字，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没有，是我欺负他。”

“你怎么欺负我哥……”黄少天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话锋一转：“都不带上我？”

叶修忍不住笑了。

黄少天见叶修一笑，和周泽楷对了一眼视线，两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叶修隐藏得很好，不过打从出了地下室，他们就敏感地察觉到叶修的心情似乎低落了一些。他们知道叶修暂且不想提及苏沐秋的事情，所以这二人只能不动声色地去安慰他。

“哦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黄少天想了想，“魏琛之前真的是和你那么说的？”

“当然，”叶修学着黄少天停顿了一秒，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我瞎扯的。魏琛当年压根没和我提起过你们俩，那时候他是离家出走的吧，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谈起自己的家世。”

黄少天听后忍不住嘿嘿一笑，搂过叶修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叶修之前那番回答存了多少故意怼喻文州的意思他不清楚，但是他会说出那样的话，当然也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护着自己。黄少天心里美滋滋的，难得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人在旁边偷着乐。

黄少天不嘚瑟了，反而叫叶修有些不习惯了。他以为这时候黄少天早该眉飞色舞地得意一番，指不定还得气气周泽楷，结果却是这般安静。这让他不由得多看了黄少天一眼。

“怎么了？”黄少天满脸无辜地问道

“感觉你好像话变少了。”

黄少天就又傻笑着“吧唧”了叶修一口，让一边的周泽楷终于看不下去了，胳膊一伸把人给捞走了。

“我也觉得，可能是有点不清醒。”黄少天瞪了周泽楷一眼，不过没和他吵起来。“很奇怪，虽然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但是想到这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就很喜欢这里，感觉这里很亲切，比呆在自己的房子里还亲切。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整体设计和布置是很柔和的风格，不过我觉得只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才会让我觉得这里非常温暖。这是我这辈子呆过最像家的地方，尤其是刚才看到你在厨房里忙碌，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动。”黄少天看向叶修的眼神很柔和，“这样的感觉真的非常美好，甚至有种幸福到不真实的错觉。因为太美好了，反而让我有点担心自己在做梦。”

导致他的废话就理所应当地减少了，他怕不知道自己胡侃到哪里的时候，忽然就惊醒了。在黄少天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妻子会下厨房为他做饭。想想竟然让黄家主母亲自去烹饪，那黄家得是落魄到了什么地步啊？况且来自一个千金大小姐之手的菜肴，那玩意真的能吃么？当然，他更没想过自己会亲自进厨房——他这辈子几乎只在图片上见过厨房。油烟重地，黄少天想想就觉得嫌弃。

他对家庭的观念确实挺淡薄的。长久以来，他所谓的家庭就是由一位不苟言笑的爷爷、一群处心积虑想要扳倒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两个不着调不着家只会在外挥霍家产的父母组成的。他对家的定义大概只是一个价值不菲金碧辉煌的房子罢了。

其实黄少天现在也描述不出“家”字真正的涵义是什么，但是他知道有叶修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叶修要是在厨房，厨房都成了天堂；叶修要是住土房，土房都是乌托邦。

黄少天一个人在这边默默地思考着感动着，刚酝酿好准备再对叶修表白个三万字的心迹，就正好看见叶修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给周泽楷喂去：“你尝尝味道，小心烫。”

黄少天：“……”

 

在今天的几番打击下，黄少天已经不想去追问为什么连自己的发小都是认识叶修的。他翻了个白眼，也不想知道方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甚至还曾经知道过大门的密码。不得不说，他现在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弃了的感觉。这算什么，他以前活在别的次元么？

晚饭就在这种既和谐又微妙的气氛中开始了。

餐桌中间摆着两个电磁炉两个锅，一个飘着红油，一个是慢炖出来的骨汤。叶修没等众人放菜进去就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白汤，他身体没完全恢复，不适合吃太油腻的，更不能吃辣的。

“好歹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转眼就被出卖了，”喻文州正好坐在方锐的对面，状似寒心地叹息道：“我是该感慨叶修的手段了得，还是该惋惜一下我们之间的友情？”

“那唔一样。”方锐饿坏了，食材刚煮熟就被他捞出来，顾不得吹几下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说话含含糊糊的

“不都是上司？”

“谁说的，我可是他救命恩人。”叶修喝着汤，抽空插言道。

“哦？”喻文州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愿闻其详。”

“他当初任务失手，欠下一大笔钱，于是跑去了拉斯维加斯想凭借赌术给赚回来，谁知道本事不到家，被赌场老板抓了个正着，差点丢了小命。”叶修搅了搅汤碗，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正好被你救下了？”

叶修点头感叹：“这年头的活雷锋已经不多了啊。”

“雷锋做好事不要报酬，而你签了方锐五十年的卖身契。”韩文清戳穿得很干脆。

叶修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转头看向方锐，理直气壮地问道：“你觉得自己的小命不值五十年的劳动力？”

“值，值。”方锐生无可恋地说道，转而又换上了一张谄媚的表情，狗腿十足地问道：“老大，看我表现如此良好的份上，打不打算把我的卖身契打个折扣啊？我算算还有四十六年呢，太长了吧，要不咱减一半吧，二十三年怎么样？不是我说啊，你看你自己都脱单了，我以后也是要讨老婆的，背着个卖身契我还怎么娶媳妇啊是不是？”

“然后再四舍五入帮你抹个零头？”

方锐觍着脸说道：“那最好不过了。”

“行吧，”叶修说完，方锐还来不及欢呼，就又听见叶修悠悠地说道：“逢年过节的时候你可以试着许一下愿，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方锐简直想仰天长啸：“老大，你又不缺我这一个苦力，二十年时间已经很长了，差不多得了，给我减一半会死啊……唔唔唔烫烫烫烫烫！”

叶修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人。他自己迟钝，对方锐的这番话什么感触都没有，却忽略了“二十年”和“死”这样的字眼是自家男朋友不容触碰的逆鳞。要不是他把这两人放在余光里，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瞬间变冷的脸色，方锐今天可要惨了。

鉴于叶修自己后知后觉，导致那厢的张新杰竟是第一个给出反应的人。方锐的尾音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被他一块热豆腐直接堵住了嘴，淡淡地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他没看叶修的表情，只是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继续着他一板一眼的进食方式。叶修轻咳一声，瞥了一眼被烫得泪汪汪的方锐，又看了一眼自己左右两边尚未缓和下脸色的恋人，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别那么刻板嘛小张，好歹大家凑在一起，要不要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孙翔问。

“要不玩狼人杀吧！”方锐立马就忘了疼痛，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孙翔茫然：“那是什么？杀人游戏？”

“差不多，但是多了很多身份和玩法，比如预言家女巫猎人狼人……”方锐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看来中毒颇深。

孙翔已经是一脸懵逼了。“……所以说和杀人游戏哪里差不多了？”

“行了，别为难孩子了，那就玩基础版杀人游戏吧。”叶修倒是不在意他们玩什么，能把注意力转移了就好。

“谁是孩子！”孙翔怒瞪。

张佳乐却不情愿了，很鄙视地说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幼稚不幼稚，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叶修闻言，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摸起了手边的餐刀：“哦，这么说你是想玩真人版的？”

张佳乐下意识地吞了吞唾液。

——TBC——

想看王叶的话，昨天写完的那篇番外就全是讲王叶的，不急不急。

报告最新进度，第二篇番外已经写了一万字啦，基本上也快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