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下

「当你停止创造,你的才能就不再重要,剩下的只有品味,品味会排斥其他人,让你变得更狭隘,所以,要创造。」 ​​​​
自勉。

【喻叶】爱修不修 30

❁修仙文,主喻叶,辅其它叶受CP。

❁上章:29


第三章·捌.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叶修一脸正气地否认了,“完全捏造,已交由讼师处理。”

“我当然是相信前……相信你的!”乔一帆急急说道,“但是几月前,阗斗教的人突然找上门来,说教中弟子惨遭毒手,而后荥戟门弟子出来作证,说亲眼所见你杀了那位弟子。不久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派修士,皆一口咬定是你杀害了众派弟子。”

叶修倒了一杯茶,事不关己似的说道:“我怎么杀的他们,难道这些弟子都是炼气二阶以下的?”

不提还好,一提,乔一帆忽然涨红了脸,嗫嚅道:“他们……说你通过双修夺取了受害者的修为,然后趁其不备……”

叶修一口茶呛在喉咙眼,连声咳了起来。

乔一帆立即体贴地帮他拍了拍背。

叶修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清了清嗓子,又问道:“然后呢?”

“这次进入秘境的共有二十一个门派的弟子,据说其中有十五个门派的弟子已经遇害,剩下的五个门派听说此事后,也都义愤填膺地与那十五派统一了战线。两个月前,已有四十七派达成协议,纷纷送帖至荣瑶,联名要向荣瑶讨个说法。”

“掌门是怎么说的?”

“掌门把决定权交到长老手中了,”乔一帆有些担忧,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处置叶修,“吴雪峰前辈那时不在,所以是郭峰主出面。他说荣瑶绝不会姑息养奸,等你回来后,一定会给出一个说法的。”

叶修想了想,“嗯”了一声。

乔一帆不懂他这声“嗯”是什么意思,不在乎?胸有成竹?还是只是表示听到了?于是乔一帆老老实实地直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人都在前殿呢吧?”叶修站起了身,对乔一帆笑笑:“你把我藏到嘉世也没用,脏水都泼到我身上了,我总得去会会他们吧?”

乔一帆心中犹豫,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的顾虑说出口。那四十七个门派似乎是铁了心要借机扳倒荣瑶,此番来势汹汹,就算叶修洗清了自己的冤屈,那些人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乔一帆只是个普通弟子,长老中比他聪明的大有人在,自然也看出了那些门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长老们会不会为顾大局,而弃卒保车呢?也许对长老们来说,现在的叶修并不完全等同于过去的斗神,就算交出去也没什么;可是对于乔一帆,叶修就是叶修,无论他有没有过去的实力、有没有过去的记忆,他都是乔一帆最尊敬仰慕的前辈,乔一帆不希望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乔一帆左右为难,踯躅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叶修见此,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去前殿。放心吧,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你交出去啊!”

那厢乔一帆原本被叶修的话所宽慰,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前往前殿,结果一迈入殿内就见证了叶修被打脸的瞬间。

他紧张地和邱非交换了一下视线,邱非眼中也满是凝重。两人移开视线后,齐齐向吴雪峰看去,却见吴雪峰好似闻所未闻,低头专注地翻阅手中的卷轴。

不比喻文州的好人缘,即便做出了堕魔这般有辱师门的事情,也没人因此而苛责他;离开荣瑶多年,再见时却依然把他当成门派中的一员。反之换了叶修惹了麻烦,迎接他的绝对是上十峰的口诛笔伐。刚才一个个的还或缄默或发呆的,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待叶修一进前殿,他们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排着队地数落起叶修。

方士谦跃跃欲试,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惹事,去个秘境不好好找石烛、不好好修炼,去招惹别的门派做什么?”

叶修立即喊冤,“我是被陷害的。”

“那怎么就陷害到你身上了?秘境中的修道弟子几百人,为什么其他人没被冤枉?”郭明宇虽然尚未为人父母,可却把爹娘训孩子的路数学得有模有样,批评起叶修简直张口就来:“还敢狡辩,面壁思过去!”

肖时钦算是个明事理的,没跟着别人一股脑地埋怨叶修,就事论事地说道:“依现在的情况来看,约半数的修仙门派声称要讨伐荣瑶,剩下没发声的也不代表就是置身事外或者站在我们这边,多半是想先观望一下。”

楚云秀左右看了看,“所以我们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叶修交出去了,”张佳乐此时已经回到了百花坐席前,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些门派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你当他们真的是打抱不平替天行道?说到底就是想借此扳倒荣瑶,以前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难得叶修出了岔子,他们肯定咬死了不松口。不管叶修是不是被冤枉的,就算我们把人证物证都塞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会说我们是故意推卸责任。”

乔一帆听到这里,连忙看了叶修一眼,却见这人安之若素地听着,脸色莫测,看不出是忧是惧。他心里着急,又去对邱非使眼色。邱非心里的担忧不比乔一帆少,眼见现在的事态对叶修越发不利,便忍不住对一侧的吴雪峰低低地提醒道:“前辈……”

“着急了?”吴雪峰手持卷轴,头都没抬一下。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随便落座中十峰席位的喻文州,见魔尊面色平静,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修,才又收回视线对邱非轻声说道:“喻文州都没担心,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邱非闻言,也看了喻文州一眼,虽然心中不解喻文州与叶修有何干系,但又不得不暂压下心中的焦虑,对乔一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张佳乐这回说得在理,”这边郭明宇正附和道,“把叶修交出去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撇清关系,越快越好,不然等火烧到荣瑶,那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坏了荣瑶名声不说,肯定免不了一战。我并不是认怂哈,但是为了叶修你一个人牵扯到这么多无辜的荣瑶弟子,是在不值当。”

“最重要的是荣瑶千年来的名声从未有过污点。”张新杰冷静道。

杨聪思索了一下,提出建议,“总之先让叶修在各派前道个歉,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先试试他们的反应。”

“哪会有这么简单,”林敬言叹气,“对方肯定会以‘荣瑶派教导弟子无方’为由,拿着鸡毛当令箭,非把全荣瑶拉下水不可,至少也得拉几个长老陪葬吧?不说别的,嘉世是脱不了干系了,还会顺便抹黑斗神。”

黄少天听着觉得好玩,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下发言,现在也忍不住跟着睁眼说瞎话:“我操斗神可是荣瑶的招牌啊,要是我是荣瑶弟子我肯定不能忍,要是我是嘉世弟子我就更不能忍了!所有诋毁斗神的人都罪当诛,叶修你完了,为了保住斗神和嘉世的清白,你还是自己主动离开师门吧,拿出点点担当,别拖累你的同门了。”

“我赞同,”楚云秀举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谁敢侮辱我们斗神,我上去就是一剑!”

一言惊起千层浪,“那不是当然的吗,牵连到斗神肯定不能忍啊!”

“叶修你还不快谢罪!你师父要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该有多痛心疾首!”

“唉,事到如今,为了斗神,只好把叶修交到对方手里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日,肯定誓死保护斗神啊!作为我大荣瑶最珍贵的财产,斗神不容任何人诋毁、欺负、轻视,若有违者,荣瑶绝不心慈手软!”

“附议。”

“附议附议。”

“附议!”

“毕竟斗神最重要,就只能委屈叶修你了。你看你一个人谢罪就能避免一场血雨腥风,我们会铭记你的牺牲的。”最后正是肖时钦语重心长地说道,“就算你不在了,你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以往这样的场合王杰希是不会参与的,今天大概是因为批斗的主角是叶修,于是王杰希也介入了进来。他看向叶修,问道:“以上是荣瑶对你的裁决,你是否接受?”

叶修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又听唐昊不耐烦地说道:“别磨磨蹭蹭的了,你要还是个爷们,就把责任给承担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你是背黑锅,也背到底。”

至此,全殿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叶修身上,等他给出一个回应。

叶修什么反应也没给。没有顾忌、没有惧怕、没有愧疚,更没有惴惴不安。他抱着胸,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里,视线慢慢悠悠地在殿中溜达了一圈,最后放到了不远处喻文州的身上,非常无辜地眨了下眼,道:“他们这么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喻文州顶着叶修的视线,冁然而笑。

他笑起来绝不是什么稀罕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喻文州还在荣瑶的那会儿,脸上时常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对谁都很亲切,人缘自然好得没话说。但是这一屋子的人,却几乎没有见过喻文州开怀笑的样子,如现在这般眼角弯弯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得很高,哑然生动,仿佛从画中活了过来。

当初喻文州成魔的消息传出来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在他们看来,“喻文州”与“魔族”本该是一组反义词。喻文州娴雅之性,比所有修士都更脱俗出众,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气质恰如羽化之仙。他的举止和教养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上山这么久,也从未违反过任何一条门规,连同门都觉得他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如今他这一笑,可却露出了端倪,原来也不过是个红尘痴人罢了。

“是为夫失职了,”喻文州左手虚握,半遮在唇前压住了笑意,眼眸透亮:“听候夫人差遣。”

要说喻文州那一笑只是让有些人心生感喟罢了,然这一声“为夫”接着“夫人”,可把全殿的人都给听蒙了,半晌后才与邻座交换了一下眼神,面面相觑,四目茫然。

叶修也无声,正思索着要如何差遣,守常堂那边却忽然传来了消息。当值的弟子神色匆匆,前往殿外大声呈报:“启禀掌门、各位长老,荥戟门等三十派已行至荣瑶峰下,命我派交出叶修。”

守常堂归霸图所管,警备极严,若堂中不放行,禁制外只得强攻。至此,方才不屑与同门胡闹的韩文清才总算沉声开口:“来了多少人?”

通报的弟子当即回答:“约二百人。”

“二百人?”

殿中人神情各异,王杰希不怒反笑,“若只是上门讨个说法,每派最多遣二三人即可。此番又是人海战术,又是寻求盟军,大军压境,莫不是想给荣瑶施加压力?”

“有意思,”郭明宇也跟着冷笑一声,“把他们放上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想使什么花招。”

通报的弟子应了一声,很快便退下。而置身事外已久的吴雪峰终于放下手中书卷,慢条斯理道:“大家也别在这呆着了,能有胆量前来荣瑶讨说法的,想必都是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以示尊敬,各位且前去前庭迎接吧。”

 

对方人多,但在荣瑶的自家门口,他们再多也不可能会多过荣瑶弟子。好在前庭地广,到场的百来人都有足够的地方可站。此时叶修就隐在人群后排,喻文州则站在他的身边。以他们俩目前的身份,都不太适合露面。万一被人瞧见了,是会被集火的。

一炷香的时间后,兴师问罪的三十派人马便黑压压地挤在了荣瑶正门,气势汹汹,各个脸色不善。反观己方就淡定得多,荣瑶上下皆身着门派服饰,各个身姿挺直,严阵以待。

吴雪峰说得没错,能有自信叫板荣瑶的,都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放眼望去,站在最前的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威望了得,阵容之华丽叫人不得不敬畏;但荣瑶也丝毫不逊色,上十峰峰主、十二长老以及四圣皆立于此处,无一不是鸿俦鹤侣。兹事体大,连神隐百年的王杰希、孙哲平等人都到了场,若论起盛名,从来都只有荣瑶压人的份。

这般场合下,掌门势必要到场主持全局的。但是冯宪君经过刚才一番旁听后,知道自家弟子心中已有安排,不好再出面干预,于是此时干脆没有露面,如一开始说定的那样,全权交由十二长老处理。

十二长老中的地位也分高低的,例如韩文清、吴雪峰这样的辈分较长的人,话语权自然更大一些。但由于韩文清不善辞令,郭明宇又口直心快,于是吴雪峰便自然而然地站了出来,嘴角挂着两分酬酢笑,神色自如地作揖:“荣瑶派吴雪峰见过各位前辈,不知前辈们此番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对面的阵中走出了一人,看着年轻,未及而立。不过修道一脉最忌以貌取人,不如说修士看着越年轻,就代表金丹结得越早,悟性越高。眼前这人的修为深浅并不可测,但是能代表三十门派、二百多修士,至少说明他是能为其做主的。

这人脸上也挂着笑,只不过笑得忒虚假,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很是僵硬,“在下阗斗教萧杰,不敢自称前辈。今日萧某承蒙各位道友信任,特此代表阗斗教等三十门派,向荣瑶讨个公道。吴贤侄,你在世间也是出了名的品行端方,寒暄客套一类的也就免了,纵然荣瑶派千岩竞秀,我等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贵派的叶修可在?”

萧杰,这个名字叶修是听说过的。他原以为出头的这人是个出类拔萃的,现在发现误会大了去了。萧杰是个名人,但是他被众人所熟知的并不是其修为,而是文采,可以说是修士中文华最佳的,或者文人中道行最深的。换言之,萧杰被对面选出来当个出头鸟,只是因为口才斐然。

“既然如此,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就事论事,”吴雪峰面不改色,徐徐道来:“日前郭峰主立誓要给诸派一个交代,我派自然信守承诺,叶修一从秘境中返回,我等弟子便立即审问了他。如此,却发现叶修与众前辈所述有所出入。幸不辱命,经一番严查过后,真相得之浮出水面。残害诸派弟子的真凶,系妖族十五公主楼知月,此妖心怀不轨,利用几派间的倾轧故生事端。久闻萧前辈文章错彩镂金,想必定是深明大义之人,切勿中了敌人挑拨离间之计。”

萧杰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又道:“可有证据?”

“人证在此。”吴雪峰说完,就有两个弟子带上了楼知月。这“倾城色”被铁索捆了个严实,身上依旧穿着那件与叶修一般无二的青衫,只是现在上面沾满血污。不知道喻文州先前把她关在了哪,此时她的目光涣散,浑浑噩噩的被人架着,嘴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像是失了智。

对面阵营中传出了一阵议论声。他们此番上山就是故意来寻衅滋事的,自家弟子的伤亡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理由作为开场。原本听说有人证的的时候,心里还一毛,以为此事要黄;但是一看到被带上场的人证口不能言,顿时又有了血口喷人的底气。

“素闻荣瑶派弟子芒寒色正,长老秉公任直,如今看来,传言也并不都可信。”萧杰冷笑一声,“虽然我等修士与妖修势不两立,但贵派既然犯了事却不肯承认,试图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一个妖修身上,也未免太敷衍我们了吧?且说荣瑶要如何证明这就是妖族的倾城公主?又要如何证明杀人一事乃她所犯?”

吴雪峰认真思索了一下,片晌,才颇为遗憾地说道:“如前辈这般说法,叶修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洗刷身上的冤屈了,”无论荣瑶找来多少人证,甚至楼知月亲自开口认罪,都会被对面当成是事先串通好的,“那么,依尔等之见,要如何处理叶修呢?”

“罪当诛。”萧杰依然挂着假笑,似乎很满意吴雪峰的识时务,“荀子道,‘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叶修之所以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怕是嘉世和荣瑶也难逃其咎吧?依我等看来,张新杰与方士谦作为叶修的师者,应从十二长老中引退;而身为嘉世掌权人的吴贤侄你,应引咎离派。除此之外,嘉世峰主叶秋和贵派掌门冯宪君,应代叶修向天下谢罪,至于赎罪的方式,应有我等定夺。”

吴雪峰听后不禁发出一声轻笑,“居然连叶修师从何人都调查个清楚,看来诸位前辈果真有备而来。”语毕,他回过头,对着身后的同门说道:“对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主意都打到斗神头上来了。礼我已经尽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于是荣瑶的话语权便传到了各位弟子手中,率先开口的,正是刚才被对面点名的张新杰。他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诸位的想法我等已得知,但是,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对面一见荣瑶的态度并不强硬,敢站出来直言的人便增多了。此时又有人跳了出来,“难道我徒弟的死都是误会?敢做不敢当,荣瑶好歹是个名门大派,莫要成为天下人之耻!”

“这位前辈不要这么心急嘛,张新杰话还没说完不是?”张佳乐半笑不笑地打圆场,随后脸上笑意收起,冷冷地说道:“此事最大的误会就是,莫说叶修是清白的,就算我派弟子真的犯了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

对面一阵哗然,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怒目相视。荣瑶变脸变得太快,一群人傻愣着,被怼得措手不及。

“我听说只有十五个门派的弟子遇害,那剩下这些门派是什么意思,来看热闹的?讨个说法也用不着亲自登门吧,您看您们不远万里来我荣瑶就算了,还带了这么多人,莫不是年事已高怕自己听不清楚?”楚云秀伸着手,在光下欣赏自己的指尖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道:“瞧瞧萧前辈这般急着出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您的亲传呐。”

“唉,”身为四智之一的肖时钦,说话就没有张佳乐和楚云秀那样直白露骨了。他很是忧心地叹了口气,“对于众派弟子的牺牲,晚辈表示十分抱歉,也请诸位前辈节哀顺变。不过据闻仙逝几人实乃各派精英,却被我派只有炼气期的弟子轻易取了性命,如此不堪一击,教我很是担忧修仙一脉的未来啊。”

郭明宇很欣赏肖时钦的这副腔调,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怪不得两百多年前魔族入侵的时候,诸位前辈藏得跟缩头乌龟似的,原来从上一代就腐朽了,真是悲哀。”

“你!”一位老者回过神,气急败坏地指着郭明宇,“欺下犯上,竟敢这样与前辈说话,好大的胆子!”

“前辈?”唐昊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不留情面地讽刺道:“你们算哪门子的前辈,我们嘴上和你客套一下,还真把自己当成东西了?光从长相上来看倒是很有前辈的模样,长得这么老,该不是七八十岁的时候才修成金丹的吧?还好意思觍着脸让斗神谢罪,当年要是没有叶秋,你们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魏琛抃笑,装模作样地鼓掌:“小唐这话说得中听,这群人就他娘的知道窝里横,身为修道之人理应佑黎民百姓,结果大难当头跑得比兔子都快,等保住那条狗命之后又动了龌龊心思,把注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想搞垮荣瑶?那下次再来个什么魔族入侵妖族叛乱的,可就没有你爹我去救你们了!”

“魏琛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萧杰大怒,“我们就事论事,不要混淆是非,一码归一码,拿两百多年前的事情说事算什么?”

“怎么就不是一码归一码了,是你们先拿我们叶神开刀的。”江波涛针锋相对,难得看见他如此锐利的一面:“诸位既然有动我们叶神的勇气,那么请问两百多年前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这时候想着让叶神出来顶罪,当年叶神救天下于水火之中的时候,你们可有人表示过感谢?”

“我估计他们在家奶孩子呢吧,”方士谦幸灾乐祸,嗤笑道:“慈母多败儿啊,看看,都养出了一群什么歪瓜裂枣,还精英亲传呢,命都保不住,简直废物,真给修士丢脸。”

事关斗神与门派,荣瑶弟子顿然群起而攻之,大张挞伐,恨不得拉这些衣冠禽兽们去照照镜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挑荣瑶的不是。不过当中也有不太擅长嘴上功夫的,于是只能活动了一下手腕,转了转肩膀,干净利落地叫阵:“废什么话,哪个孙子敢要我们叶修的命,出来和你爷爷我打一架!”

“去你娘的孙哲平!”对面还没发话,魏琛先怒目相向,“你不要占老夫便宜!”

荣瑶这边还分神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想起魏琛刚才自称是爹来着,果真比孙哲平差了一辈。

直至此时,那三十门派人马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到了荣瑶的逆鳞。荣瑶的态度如此强硬,反而叫他们这些原本“占理”之人被呛得灰头土面,实在是尴尬。萧杰动了动脑子,试图挽救一下事态,不再提让斗神谢罪一事,只把话题往叶修身上引:“两百多年前一役我们确实承蒙斗神庇荫,既然如此,斗神和荣瑶将功抵过,三位长老的失职我们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叶修死罪难逃,不然何以慰众派弟子在天之灵?这已经是我等的底线了,奉劝贵派各位不要为虎作伥,坐视不管!”

萧杰一言说得慷锵有力,义形于色,却在韩文清的一个眼神下气焰全消。霸图峰主扫视对面,冷笑一声:“你们厉害,你们来管。”

“那我今天就替荣瑶来教教弟子,什么叫明纪守礼,尊长重道!”还真有人听不出韩文清语气中的威胁,撸着袖子,抽出佩剑,火冒三丈地跳出阵来。他仗着有二百多人为盟,心中有底气,料荣瑶也不敢对他怎样。

叶修是你想教就能教的吗?谁他娘给你的勇气,当叶修没人护着还是怎么着?对方话一出,顿时惹毛了荣瑶众,周泽楷更是想也不想,挽弓拉弦,满面怒容地击穿了那人的手腕。与此同时,孙哲平的重剑飞进了对方阵中,狠狠地插进地面,一道火焰从剑锋迸射而出,在众人脚下飞速穿梭,绕着外圈将所有人包围起来。

被熊熊烈焰困住之后,众人开始试着逃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施展浑身解数去压制这圈火焰,却无济于事。诸派的人这才慌了神,色厉内苒地威胁道:“大胆荣瑶,竟然要为了区区一个弟子与我们三十派作对吗?劝你们最好三思后行,不然你们即将受到我们的制裁!”

“呵,”王杰希轻笑一声,音寒色厉,“莫说是三十派,今天就算整个修仙界在此,也别想带走叶修。论起胆大,荣瑶远不及贵派诸位前辈。敢在荣瑶峰叫板荣瑶,我看你们才是勇气可嘉。”

吴雪峰站在最前,闻言后,“飒”的一声,长剑出鞘,紧随其后便是荣瑶派齐刷刷的亮剑声,剑鸣刀啸,各式神兵神器一一展现,光是名声便已经让对面退却胆寒。而容瑶众祭出武器也不是只为了摆个姿势的,手起刀落,当着三十派的面,干脆地取了楼知月的性命。

弹指间,浓郁的妖气从楼知月的尸体上烟煴开来。与其一同笼罩在三十派上空的,还有荣瑶的魄力与杀气。

“斗神不容任何人诋毁、欺负、轻视,若有违者,荣瑶绝不心慈手软。楼知月既已犯了我派大忌,无论尔等制裁与否,我派中人都不会放过她,”吴雪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叶修刚才在前殿内听到的那句话。他若有若无地向叶修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正色道:“诸位难得登门,既然来访,不如切磋一番,交流交流道法?”

春风吹战鼓擂,荣瑶可未怕过谁,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对策就一个字,怼!三十派已是退无可退,战火一触即发。荣瑶咄咄,对面苦不堪言,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而此时落在荣瑶后方的叶修和喻文州站着不动,就很有划水的嫌疑。喻文州看了一眼眼前的混战,侧过头对叶修说道:“刚才在前殿,你可怪我没有替你说话?”

叶修还沉浸在同门振振的言辞中没有回过神,各色情绪驳杂繁琐,在心底激荡回旋,最终大抵汇成了一股暖流,又似乎制成了一副盔甲,总归是将他护了个周全,容不得叶修受到任何伤害。半晌,他才对喻文州回应道:“我同你玩笑罢了,你当真了?”

他一早就看出那群戏精在故意吓唬他,演得跟真的似的。喻文州和这些人处了几百年,又哪里不知这些人的伎俩。大家都在闹着玩,喻文州要是较真去替叶修辩解什么,反而会搅得双方都下不来台。

喻文州摇摇头,温声道:“我好像从未见过你生气的样子,适才三十派的人那般诘责你,你也不在乎。”

“我只是懒得计较,并不代表我不会生气。”叶修摸了摸下巴,侧目看向喻文州,沉思后方道:“我倒是觉得你脾气真好,说什么都不见愠色。”

喻文州淡淡地微笑,“可是我现在就很生气。”

他的笑意只浮于颜表,然而叶修却被这句话给哄到了,唇角微翘。他伸手拍了一下喻文州的后背,一本正经地下指令:“你刚才不是说听候我差遣吗?去吧,把他们揍得跪地喊爹。”

喻文州没有动,“还是夫人的安危更重要,至于他们的账,日后加倍奉还。”

叶修伸出一根手指在喻文州面前摇了摇,“你搞错了主次。我让你去揍他们不是为了替我报仇,而是你的同门正在奋战,你理应同他们共进退。况且三十派中伤我事小,讪谤荣瑶事大。作为荣瑶的一员,你应该帮他们长长记性。”

荣瑶的一员……喻文州一怔,看着叶修,“我还是荣瑶的弟子?”

“一入荣瑶门,永世荣瑶人。”叶修的语气理所应当,“荣瑶永远是一体的,别看你和黄少天王杰希他们离开了荣瑶,万一你们陷入困境,你的同门肯定会不远万里去找你们的。”

“会吗?”

“会的,”叶修极为肯定地答道,“因为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当面落井下石的机会。”

喻文州哑然失笑,不禁点头,“这个解释听起来倒是很靠谱。”

但是他知道,落井下石归落井下石,荣瑶向来都是最护短的。倘使他真的遭遇不测,荣瑶断不会坐视不管。荣瑶一直都很好,喻文州很爱这个门派,不仅因为这里有他的心上人,也有他的同伴。这里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的家。

“那我去了,”事关家人,况且妻命难违,喻文州很顺从地应允了。他四处看了看,目光锁在了队伍后端的黄少天身上。虽然不知剑圣为何一反常态没有前去战个痛,然倒是正合喻文州意。见此,他便对叶修嘱托道,“你先去找少天玩吧,乖,不要乱跑,等会我就回来找你。”

叶修没有异议,笑着把喻文州送走了。

见喻文州转身,叶修慢慢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喻文州一无所知的背影,心中郑重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不是故意要隐瞒喻文州的,只是喻文州知道后,势必会阻止,或者另辟蹊径代其为之。叶修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因为他自己也并没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但即便叶修在心底一遍遍地告知自己,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喻文州好,他却依然愧疚难安。那种做错了事的感觉又一次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可叶修仍不识自己错在哪里。

叶修没有阳奉阴违,兀自在原地挣扎踯躅了片息,便听话地去找黄少天。黄少天站在一棵树下,面朝叶修,直到叶修走得近了些,才发现这人自始至终都在看着自己。又或者,他一直在看着叶修和喻文州两个人。

“你师兄让我来找你玩,”叶修走到他身边,摊摊手,“你想玩什么,丢手绢?”

黄少天眼神复杂,表情甚至有几分阴郁。他这样寡言内敛的样子太罕见了,至少不存在于叶修的记忆中。叶修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从刚才出了前殿起,黄少天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一愣,“你怎么了?”

黄少天又沉默了顷刻,才答非所问:“你真的……和我师兄在一起了?”

叶修没有任何迟疑地点点头。

“为什么?”黄少天追问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呗。”叶修的回答朴实无华,却又无懈可击。

“可是你以前根本不喜欢他啊,你和他根本就不熟啊,你以前明明和我关系最好,他这样分明胜之不武……”黄少天起初的反应很激烈,到后来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在叶修静静的注视下,闭上了嘴。

他有些讨厌叶修此时的冷静,这人什么都不说,光是这样看着自己,让黄少天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他确实有些无理取闹,所以黄少天也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可他最讨厌的还是现在这种状况——对于喻文州一直以来对叶修的心思,黄少天不可能丝毫不知,可他太过安于现状,又或是太过自负,从未想过那个安静内敛与叶修鲜少往来的喻文州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如今二人修成正果,突然得跟晴天霹雳一样,黄少天根本无法送出祝福,情场失意就算了,还有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双重的。

说实话,黄少天现在的情绪很崩溃。他在半个时辰内同时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喜欢的人,这种糟糕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我不跟你玩了,你自己玩吧。我以后也不跟你玩了,”黄少天的语气闷闷的,有点闹脾气的意思,又伤心又委屈,还在跟叶修赌气,“……我再也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黄少天说完话,看也不看叶修,提着冰雨就往前线冲去,把浑身的愤懑都化为战意,势不可挡,锋利得宛如他手中的妖刀。叶修一个人站在树下,看着黄少天离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于是他再也没有能开口的机会了。

叶修的胸口疼痛难忍。并不是因为黄少天那伤心欲绝的表情亦或是他孩子气的决裂,而是实实在在地疼痛着。他缓缓地垂下视线,见自己的胸前穿过一只手,那手中还握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楼冠宁。

叶修没有回头,仅凭气息就辨认出了凶手的身份。早先他就觉得敌阵中有一股隐隐的妖气,因为他过去和楼冠宁玩得熟,又对气息这种东西极为敏感,才辨别得出。其他人倒是尚未察觉,又因从楼知月身上散开的妖气过于浓厚,导致楼冠宁隐藏得更为隐秘。

对于这次偷袭,叶修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不仅猜到了楼冠宁的意图,甚至有意纵之。守常堂那边因为三十派而开启了荣瑶峰的禁制,以楼冠宁的实力,想混在其中进入荣瑶并不困难。想办法近叶修的身倒是有难度,不过叶修特意为他清走了自己身边的人,故意给他留下空隙。唯一的难点在于楼冠宁要如何避开荣瑶众,潜行至队伍后方。但这个问题也不大,毕竟三十派中有荥戟门,而荥戟门中有的是了解荣瑶峰地势的前荣瑶弟子。只要有他们的帮助,楼冠宁就有无数条接近叶修的道路。

楼冠宁的动机很简单,如今妖族皇位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兵行险着出此下策。兵败会死,但若按兵不动,早晚也会亡于手足相残。两害相权,不如赌一把。虽然活着的叶修对他来说更有价值,单取走琉璃石实在是杀鸡取卵的行为,但楼冠宁拎得清自己的轻重,想把叶修从荣瑶掳走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保命要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沾沾九瓣玄天莲的灵气。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楼冠宁紧张得很,不敢有丝毫疏忽,一句废话都没说,拿到琉璃石后转身便逃。

剜心之痛可比叶修想象得要惨烈得多。他脸色煞白,仓皇地捂着胸前的窟窿,下意识想去去止血,却只是徒劳。叶修眼冒金星,视线完全变得一片模糊,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很快他就失去了全部知觉,可叶修却还是相信,喻文州一定在他落地前接住了他。他喜欢的这个人,从来不会让他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思及至此,叶修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愧疚源自何处。

喻文州总是这样宠他,又这样在乎他,他舍不得让叶修受一点委屈,而叶修却总是让这个人这般难过,千百次地让他失意,让他伤心。叶修记不清自己给了喻文州多少次背影,但是他能想象得到,自己又一次的离世,对喻文州来说是何等地致命与绝望。

……奇怪我为什么要用“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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