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下

【喻叶】爱修不修 24

❁修仙文，主喻叶，辅其它叶受CP。

❁上章：23

第三章·贰.

传言皆道，妖族有三宝：妖神印、琉璃石、倾城色。这“妖神印”乃是天道对妖族的恩赐，其烙印在历代妖皇灵台之中，象征着力量与权力的传承；“琉璃石”为东海的圣物，以灵石之力便可呼风唤雨，化蛟为龙，是上古之神的遗留之物；至于“倾城色”的来历就相较浅薄了，指的正是妖族的十五殿下，倾城公主。

听闻楼十五乃人间第一绝色，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见之忘魂。十五殿下的生母是鲛族公主，当年也是一方传奇，嫁于妖皇不日后便产下此子，临盆之日离世。绝色虽逝，却为世间留下了更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单论楼十五的容颜，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但闻三途川旁的孟婆也是位仙姿佚貌的女子，然而奈何桥乃是有去无回之地，世间也就没有能把孟婆拿来与十五公主作比较之人了。

说回这三宝，目前的处境怕是有些尴尬。前者妖神印，因为妖皇的猝然崩殂，尚未来得及传承，此时处于无主状态，暂留于前妖皇体内。如此一来，非但前任妖皇不得羽化安息，也彻底拉开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序幕。再说琉璃石，早在百年前就被喻文州借走拿去给某人当了心脏，至于未来是否会还，可就没人能说得准了。最后是倾城色，这位虽然衣食无忧好好地呆在妖皇宫内，然而身在曹营心在汉，恨不得自己也能被喻文州给一并借走了，最好一辈子不还。

“唉……”楼知月趴在流光殿的小轩窗前，细眉颦颦，一脸愁容，“我到底要被十四哥关到什么时候啊……”

她身后的钟叶离刚刚给熏炉燃上新香，素手微微扇动，勾起了袅袅的白烟。闻此叹息，她有些局促地转头应道：“殿下这也是为了保护你，现在局势动荡，你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妖族向来薄情寡义，身为前妖皇最心爱的女儿，知月此时却并没有如何悲恸，只是有些担忧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而楼冠宁与楼知月其实并不是一母所生，只是因为年纪相仿，从小玩到大，此时顾忌着幼时的情分，才派钟叶离前来保护这位妹妹。不过说到底，怕是监视的意味更浓些。

钟叶离忍不住也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作为以情为食的妖，她实在不适合与同类长久厮混在一起。此时她很怀念青县外明媚和煦的暖阳，还有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好在楼知月也实属妖族中的一个异类，虽然亲情淡薄，却对魔尊一往情深。和她处在一起，钟叶离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这里才不安全呢，就连我十四哥自己都未必是安全的。”楼知月并不领情。妖族生性肆意洒脱，不受规矩的约束，也不讲究什么节孝忠义。哪怕是妖皇宫内也从不教习礼仪，公主殿下讲起话更是快言快语：“我十四哥的实力如何，我还不清楚吗？族谱上记载的妖皇子嗣一共三十九个，以十四哥的能力，连前十都未必排得进去。”

“可是你出去后更危险啊……”钟叶离苦笑一声。楼冠宁的实力再不济，也要强于楼知月。这位倾城公主空有一身华美的皮囊，至于修行，实在上不了台面。论起嗜血好战，妖族自是不能跟魔族相提并论；但单论冷漠残忍，妖族可绝不会落于下风。她那些正垂涎妖神印的兄弟姐妹们未必会因为楼知月修为低微就放过她，一旦她离开这流光殿，是否能活着走出妖神宫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我要去找文州。文客北说文州他上次在眨眼间就杀了我的三个手下，他那么厉害，妖神宫里没人能打得过他。”提起自己的心上人，楼知月满目柔情与爱慕，如同每一个怀春的娇羞少女。可是大概没有哪个正值花季的少女会对属下的牺牲无动于衷，反而以此作为夸耀自己心上人的资本，“我是他的夫人，于情于理，文州都会保护好我的。”

“姑奶奶，你清醒点，可别再去招惹那尊煞神了啊！”文客北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从门口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赶紧劝楼知月打消这个主意。“那喻文州城府极深，暴戾恣睢，论起冷血与过河拆桥，咱整个妖族都得甘拜下风，更何况你们还没成亲呢。”

楼知月听完后有些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文州就是我的夫君！不准你这么说他，文州才不是这样的人。”

文客北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道：“公主，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喻文州他心里分明装着别人，却能为了琉璃石答应娶你为妻，心机这般深沉，你还替他辩解？”

“那又如何？他喜欢的那个人，能给他想要的琉璃石吗？不能，能给他琉璃石的是我，所以文州最后选择的也是我。”楼知月高傲地仰起头，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玉颈，“况且文州以前是修士，他们凡人不是最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吗？文州既然会和我洞房，心中自然是有我的。”

文客北痛心疾首地看着知月，“魔尊为达目的不择生冷，你可别被他那张无害的好皮相给蒙骗了。与你洞房算什么，他现在不还对着那傀儡极尽缠绵绸缪吗？”

楼知月一下子安静了。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得对。”

文客北以为是自己说服了楼知月，刚刚准备宽下心来，楼知月却忽然站起身，语气一下子尖锐起来：“我怎么忘了叶修这码事。区区一个下等的傀儡，也敢勾搭我楼知月的夫君，真是恬不知耻。既然你们不让我去找文州，那我就去会会这个叶修。我看他既然不要脸，可还要那条贱命！”

“哎哎，公主使不得啊……”钟叶离连忙出言阻止。她对“情”之一字最为敏感，楼冠宁、文客北还有楼知月，他们都以为叶修于喻文州只是个玩物，可钟叶离却不敢苟同。就算喻文州不爱叶修，那叶修于他也绝不是无关轻重的存在。

“你想去找叶修？”钟叶离的话被文客北给打断了。她以为自家青梅竹马会帮着自己劝说公主，谁知文客北却冷不丁地叛变了：“这样吧，如果你有把握能把他带回来，生死皆可——当然最好还是活的，那我就放你出去，甚至保护你安全出宫，你觉得如何？”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个傀儡，撑死也就能使用些低级的法术罢了。”知月不屑地嘲弄道，又连忙往自己的闺阁深处奔去，“既然如此，那我去稍作准备，你可不准反悔！”

眼见着知月的背影远远消失在了帘幔后，钟叶离才压低声音对文客北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公主她娇生惯养的，最会使性子，你也不怕她这回闹得收不了场？”

“今非昔比，要是换做是以前我肯定拦着，但是如今殿下的形势不容乐观。你也知道殿下急需九瓣玄天莲，不然这场战役几乎是毫无胜算的。眼下我们都脱不开身，她既然要去找叶修，岂不是正好帮忙了。”文客北小声地回答道。

“你觉得魔尊会放任她接近叶修？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吗？”钟叶离显然不认可文客北的计划，有些担心地质疑道。

“之前手下送来了消息，上水秘境开启了，叶修似乎是进去了，而喻文州却在前几日闭关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秘境那种地方，就算叶修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也很容易下手，你说呢？”文客北对此安排倒是有信心，“再说，万一公主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们殿下也正好少了个敌人。喂，这次先说好，你可别再坏了殿下的计划了。”

钟叶离心生委屈，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坏过殿下的计划了？”

“就叶修那次啊！你给叶修那条红帛，里面写了什么东西都没告诉我，害我和殿下在叶修面前穿帮。”

“那么多来许愿的，我上哪记得去呀？”钟叶离理直气壮地反驳。那寄愿之物上的文字只在系上的一刹那会被她窥得一二，再说苏沐秋前来许愿的时候都是八九百年前了，就算她是妖，脑子也没那么灵光的。

这么一说，文客北似乎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于是他撇撇嘴，没说话。本来也没怪罪钟叶离的意思，只是未雨绸缪地提醒一声。而那厢的钟叶离自然也不会拎不清轻重，虽然她在意楼知月，可心中排在首位的还是楼冠宁。“话说回来，既然你有心利用公主，何必还守着她这么多日？早睁只眼闭只眼把她放出去，说不定这会儿她头七都到了。”

“她之前嚷着要出去都是为了去找喻文州，那我怎么能让她出去？万一惹到喻文州，咱殿下还得被她拖累。反之，如果喻文州真的被美色所惑，两人结盟了，助她继任妖皇，那咱殿下也没多少活头了。”文客北说得有理有据，看来是经历过一番深谋远虑的。

钟叶离听得哑口无言。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在房间那端一无所知的知月，暗暗期盼道：“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张佳乐入了荣瑶派九百多年，这是他第三次进入上水秘境。秘境中虽灵气充沛、遍布奇珍异草，修行起来事半功倍，然其危险的程度也比荣瑶峰更甚。此处天气无常，万物有别于外界，皆不可以常识去定论。书本都化为了无用之物，凡事唯凭直觉而行。每次秘境开启，都会有不少修士折损在这里，哪怕是荣瑶门下的弟子，也未少吃苦头。

获得进入秘境的资格很简单，只需通过师者的考验便可，多是最基本的实力测试，达到一定修为即能进入。这考核与荣瑶的入门试炼十分相似，可见荣瑶一直就是个秉持化繁为简为主旨的门派，上至掌门下至弟子，各个都是嫌麻烦的主儿。

张佳乐不太喜欢这个秘境。他曾经差点在这秘境里面丢了性命，虽说最终逃过一劫，也受益良多，但是这种拿命去换修为的行为在他看来太过危险，不值得。莫说是他，当初斗神初次进来后也栽了一跟头，遇见了最为霸道难缠的九阶藻荇，瞬间没了半条命。也亏得那是斗神，换了其他人，早就变成一具浮尸了。

眼下张佳乐心里有些急躁。原本上水秘境便是危机四伏，一时半刻的懈怠都不敢有，此番他进来却还带着任务。偌大的秘境中去找那小小的一株石烛，谈何容易？更何况上水秘境之门还有时间限制，只能开启二十日。如今已经过了十日，他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秘境里面瞎转，难免有些受挫。

更让张佳乐焦虑的是，这石烛的重要性要远远超出他的预想。十几日前他返回荣瑶之时，分别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聚魂阵为叶修凝成了最后一魂，如今已被安置在叶修体内；坏消息则是，最后的一魄怕是找不回来了。聚魂阵黯淡无光，他们送入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任守阵的几人如何尝试也无回应，像是这一魄早已不复天地之间。

倘使叶修的魂魄完整，就算现下的躯壳支撑不住也并无大碍，他依然可以作为灵体存活于世间，若不适应，去冥界也是好的，只等原本的身体修缮如初，一切便可尘埃落定。但是最后一魄找不到，而叶修体内的二魂六魄已然变为三魂六魄，力量比之以往更甚，九瓣玄天莲的承受度骤减。假如这石烛到最后也杳无音讯，导致叶修撑不到原身修复好之时，那他体内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三魂六魄没了束缚，又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想着想着，张佳乐心里泪流满面，有种想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要不是他一时手滑打翻了石烛，哪来的这些麻烦啊！以后他再看见王杰希的药房肯定绕道走！

这次跟着张佳乐一同前往的除了叶修，还有张新杰和袁柏清。张佳乐自己对草药几乎是一窍不通，王杰希又声称有要事在身不肯陪同，于是就叫了两个精于此道之人随行。袁柏清懂草药，张新杰善医术，有他们在，找起来会容易些。

不得不说，自他们踏入秘境以来，麻烦就接二连三地找上门，几乎没有断过。对手什么级别的都有，三人且战且退，还要分神顾着叶修，实在有些精疲力竭。袁柏清的修为在化神，张新杰在炼虚，张佳乐则在洞虚，三人对应的等阶差不多在六七八三阶，遇到实力相当的敌人还好，遇到那些高等级的仙兽仙灵，只能想尽办法避开了。

他们之所以能招惹如此多的敌人、几乎引得全秘境的生灵趋之若鹜，原因都在叶修身上。可以说这是打从张佳乐认识叶修以来，第一次萌生了“叶修真麻烦”的念头。

叶修的身体是九瓣玄天莲做的，胸腔里搁着的又是妖族至宝，骨、肉、血，无一不是助长妖类灵物修行的圣物，这些生灵可不比人类的肉眼凡胎，一眼就看出了叶修的不凡之处，更有甚者闻着香气一路循此，恨不得一口生吞了这个香馍馍才好。

可是他们又不得不带着叶修。这世间懂得如何培育石烛的唯有王杰希一人，他们无法将石烛完整地带出来，就只能把叶修完整地带过来。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能否将叶修完整地带回去，有待商议。

“……妈的。”张佳乐左臂上被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因为是被法力所伤，始终血流不止，教他有些头晕。不过他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自己对面这只鵸鵌长着三个脑袋外加一双翅膀，机敏得很，可丝毫马虎不得。

最让张佳乐感到困扰的是鵸鵌的叫声，宛如人笑，可从三张鸟喙中发出，声音扭曲而怪异，教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桀桀桀桀——”

“你个彩毛畜生，可消停点吧！”张佳乐深受声音所扰，持剑后退了一步，眉头紧锁。整条左臂都被鲜血浸染成了赤色，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张佳乐捂住伤口，一咬牙，抽出几张符咒朝鵸鵌抛去，紧接着那些符咒便将鵸鵌困住，随后一一炸开。鵸鵌一声哀鸣，被围在满天的烟雾之中，张佳乐借此烟雾闪避着鵸鵌的攻击，虽然左臂疼痛难忍，但暂且能与之抗衡一二。想孤身一人拿下鵸鵌已是不可能，于是张佳乐纵身跃出白烟外，冲着远处的叶修嚷嚷道：“我日叶修你别光看着啊，奶一口奶一口啊！”

作为一个还在炼气期的修士，这等战斗自然是轮不到叶修上场的，那鵸鵌一声啼鸣便能把他震得粉身碎骨。不过叶修自然也没无所事事地坐着一边，他的灵力虽然薄弱，但也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做。此时袁柏清和张新杰正合力把一只玃如困在法阵中，这二人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并不擅长奋勇于战场，只能采用一些迂回的手段应敌。而叶修立于两人身后，口中念念有词，凝聚四方的灵气以支撑二人。

张佳乐的喊话传来后，叶修随手擦了一下鬓角的汗珠，一点也不客气地回应道：“忙着呢！再说你距离我那么远我怎么奶你，用父爱吗？！”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师叔我在你面前血尽而亡吗！”张佳乐声嘶力竭地喊道。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闭眼。”叶修的声音听起来残忍而冷酷。

话虽如此说，不过瞥到张佳乐重伤的左臂后，叶修还是毫不迟疑丢了一个水疗术过去护住伤口，紧接着本人也朝张佳乐赶去。玃如已在阵中沉沉睡去，这边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张新杰和袁柏清随后接手了鵸鵌，于是叶修拽着张佳乐的衣带把他拖到一边。撕开衣袖后的伤口处泛着青乌色，很是狰狞，叶修一时无从下手，便干脆拿出匕首割破了自己的皮肤，挤了几滴血滴在张佳乐左臂上。

九瓣玄天莲果真名不虚传，张佳乐的胳膊几乎是立即就止了血，患处的妖术也被逐渐压制，缓慢地开始愈合。

“好厉害。”张佳乐感慨了一声，随后又对叶修问道：“你没事吧？其实我可以再撑一会的，等新杰他们慢慢给我治疗。”

叶修的这具身体，张佳乐可能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一些。这毕竟只是仿人体做出来的肉身，再如何相似，那也只是外表。实际上它没有任何的自我治愈能力，也无再生能力。叶修若是流了血，他的身体也不会制造新的血液。自从进了秘境以来，四人行凶险万分，叶修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放血救人了。

“都救完了才想起来客套？”叶修娴熟地从怀中翻出伤药给自己涂上，“算了，父爱如山啊。”

“滚滚滚滚滚滚！”张佳乐翻了一个白眼，接着又提剑冲了上去。伤好后的张佳乐身轻如燕，雷、火二力合为一体凝于剑刃之上，招式锋利得让人不可直视。他灵巧地游走在鵸鵌的视线死角，加之袁柏清和张新杰的控制作为辅助，不多时张佳乐就砍下了鵸鵌的一只脑袋。

鵸鵌哀嚎了一声，扑闪着翅膀，卷起了一阵飓风，吃痛地飞离了。

张佳乐乘剑而落，还不等他站稳，袁柏清就先开口道：“我觉得这样不行。继续这样应付下去，除非我们瞎猫撞见死耗子，不然莫说十日之内了，就算再给十个月，也未必能找得到石烛。”

“确实。”张新杰边整顿着自己的行囊，边盘算着方才的消耗，一丝不苟地应道：“带着叶修前行并非长久之计，我们时间有限，不容耽搁。”

叶修默默地听着，插言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不如放生你吧，”张佳乐从剑上跳下，想也没想就附和了自己的两位师侄，“你也看见了，叶修，你现在就是个大麻烦，还不如我们把你丢下，等我们找到石烛再回来接你。”

“你确定是我太麻烦，而不是你修行不到家？”叶修怀疑地反问。

“说什么呢！我堂堂洞虚修士都来为你保驾护航了，你还想要什么境界的，天道众？”张佳乐很不满意。

“天道众倒是不用，我师父那种就行。”叶修和和气气地回答。

我他妈……我也想要你师父在这啊！张佳乐在心里爆了一声粗口，又一次泪流满面。要是斗神本尊在这，早就三下五除二解决一切了。最重要的是，要是叶修本尊在这，他们哪还需要找什么石烛啊！

于是张佳乐又恨又惆怅地瞄了叶修一眼。你说说你这个人吧，惹了这么多麻烦不说，还鄙视我们实力没有你强。问题是你是斗神的时候鄙视鄙视就算了，现在你有什么立场鄙视我们啊？

“……你强你上啊！”

“呵呵，我要是能上，还要你做什么？”

“我们放生他吧。”张佳乐扭过头，郑重地对张新杰和袁柏清说道，“我觉得我们一点都不用担心他，真的，但凡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没被割去，什么敌人都能被他气冒烟。”

“那完了，万一敌人恼羞成怒欲除之而后快，那岂不是更惨。”袁柏清摊手，“一旦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荣瑶峰上得有多少人跟你拼命——啊，荣瑶峰下也有人。”

张佳乐脑中闪过了某些人的脸，顿时打了个寒噤。半晌后他才回过味来，“等等，为什么责任都在我身上？”

“你是师叔啊！”袁柏清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会子想起叫我师叔了？早先怎么没见你们……”张佳乐正嘀咕着，接着就被张新杰打断了。

在张、袁、叶三人贫嘴的时候，张新杰可一点没闲着。他是水系单灵根，此时凝水为冰，以冰为笔，在地上画出了一幅略微繁复的法阵。“此阵可隔绝叶修的气息，你且在此处勿动，待事后我们来接你。”

论起荣瑶中善阵者，众人脑子里首先就会想起四智。现下斗神和蓝雨峰主一个离世一个堕魔，张新杰便成了其中之最，他画出来的阵，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雷霆峰主肖时钦也善阵，不过他更擅长解阵，并非画阵。

法阵呈八卦之形，八边被张新杰细细地誊写了伏羲卦位，每写完一处，便盈起幽蓝的微光。整张阵图在告成的一瞬间黯淡下来，阵纹隐在土地之中，暗光流转，低调得几不可察。因是冰力制成的法阵，四周微余隐隐的寒气。然对修士而言，冷暖并无影响。

温度虽然不会对叶修造成困扰，但是，“你让我在这个地方一动不动呆上十天？”

叶修算是张新杰的半个徒弟，张新杰对他自然不会太过严苛。留给叶修的一隅之地虽小，但也不至于动都不能动。叶修可以坐着站着，如果愿意，躺着也没问题的。

“修道者闭关打坐，少则数月，多则百年。十日而已，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况且你是修士，又无需如凡人那般用斋更衣，此般安排，有何不妥？”

叶修稍有些头疼。荣瑶的秋官最是没有人情味，整个人生似乎都是按照度量衡规划好的那般行事，一板一眼，黑白分明。他觉得这个地方适合叶修，因为叶修在这相较安全，剩下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就这样吧。”叶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他分得清急缓，也知道自己的随行让三位前辈压力倍增，所以也没做抗（和谐）议，一口答应了下来。

叶修这边同意了后，便朝阵中走去。张新杰跟在他身后，从乾坤囊中掏了几张符咒交于他，袁柏清也随后送了他几件保命的器物。反而是从一开始就嚷嚷着要把叶修弃之不顾的张佳乐有些后悔了，左思右想，怎么都不放心把叶修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张新杰你对自己的阵有多少把握？有十成吗？万一我们前脚走了后脚叶修就被抓了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我只能保证自己已尽人事，但是我不能杜绝意外的发生保。如果有十阶的灵物路过，那此阵多半无济于事。”张新杰恪守本分，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对于潜在隐患和危险，他从来不会怀揣着侥幸心理，更不会忽视它们的存在。

张佳乐就没他这么冷静了，表情稍稍发急：“那万一叶修倒霉，真的撞上十阶的呢？”

“那就算我们在场也无济于事。”袁柏清忍不住说道。

张新杰点头附议。

“不过叶修运气向来很好，你不如担心一下万一我们遇见十阶的会怎么办吧？”袁柏清接着说道，他用一种极度不信任的表情打量着张佳乐，“毕竟有你在，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话说我们这一路招惹了那么多高阶灵兽，也不全是叶修的锅吧？我怎么觉得还是你的体质在作祟？”

张佳乐张了张口，但哑口无言。他算不上个伶牙俐齿的，此时只能悻悻地闭嘴，转而去嘱托叶修：“这个阵没有防护的功能，它只是能隐藏你的气息，让其它灵物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不过不排除会有原本就生活在这片区域的灵物发现你，毕竟这个阵又不能让你隐形。届时如果它们不来招惹你，你就千万别去招惹它们。还有无论谁要把你带走，你都不可以离开，哪怕是别的修士也不行，别的荣瑶弟子也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呆着，最多十天，我们肯定会联系你，你可千万省点心。”

叶修有些无奈地比了一个“妥妥的”手势。

“万一你遇见危险了，千万要冷静，不能失去理智，知道吗？”其实张佳乐是怕叶修又像上次那样冲破封印。自他又找回一魂后，体内的力量更甚，吴雪峰他们想要封印住已是不易，随时都有失效的风险。一旦旧事重演，那叶修现在的这具身体怕是当场就要废掉了。“如果危及生命，你也别乱跑，离开这个圈你更危险。到时候你就直接烧掉掌门给你的传送符，知道了吗？”

上水秘境开启后的十二个时辰，可供通过试炼的修士自由前往。十二个时辰后，入口关闭，外界之人无法再进入秘境，然而内部的人却可通过传送符随时离开。叶修的传送符是冯宪君亲自画的，烧掉之后即传送回荣瑶，确保叶修的万无一失。

叶修又比了一个“知道了知道了”的手势，满脸都写着“你快走吧”。

“哎不行我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不然我们还是——”

“总之就是诸事小心，随机应变。”袁柏清发现张佳乐要反悔，赶紧截住了话头，“师叔别说了咱们走吧，叶修的脑子能顶你两个，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啰嗦，你该不是前两天被黄少天给带偏了吧？”

袁柏清的最后一句话罕见地没有惹炸张佳乐，反而教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张佳乐有些放心不下，被袁柏清架着御剑而起，眼神却还停留在叶修的位置上，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愧疚。

他又想起叶修刚回来荣瑶的时候，肖时钦对叶修说，今非昔比，如今的他们已经成长了，可以保护得好荣瑶，也保护得好叶修。然而就今日的情形来看，这番话似乎有些托大了。

又或者能力不足的只是张佳乐，在天道众的言辞中迷失了自我，两百年来修为并无太大的长进。袁柏清说他像黄少天，但是张佳乐觉得，倘使把他换做黄少天，黄少天未必会像他这么啰嗦，因为黄少天肯定不会抛下叶修一个人在这里。那个锋芒毕露的又无比骄傲的第一剑客，有足够强大的自信可以护得住叶修。

即便不是黄少天，换做其他人，吴雪峰、韩文清、周泽楷，亦或是王杰希和喻文州，大概都不会做出与他同样的决定。所以这些人在替叶修凝魂聚魄，在为他四处奔波，只有自己，没有被择为守阵的一员，也没有离经叛道的勇气。

如果今天是他和叶修的角色互换，叶修也肯定不会把他扔在那里吧。这个世界上没有能难倒的斗神的事情，区区一个上水秘境，以斗神隐藏的实力来看，大概是不放在眼里的。

张佳乐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他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的实力后，下定了要变得更强的决心。

——TBC——